“一念之间？不过都是佛祖骗人的把戏，我记得我小时候，家里也年年去寺庙供奉香烛灯油，可后来……闲日徒歆奠飨恩，危时不助神通力，匈奴人诛剥生灵的时候，漫天神佛又去了哪里？”神在山中犹避难，何须责望东诸侯！
后来？后来怎么了，云中听到这里，本想问一句，想了想又不敢，只听裴据低声抱怨了一句，便径自离去了。云中想了想，漫天神佛自在心中，世间纵有豺狼虎豹，但世道正义，人所共倡。
“稽首本然净心地，无尽佛藏大慈尊。南方世界涌香云，香雨花云及花雨。宝雨宝云无数种，为祥为瑞遍庄严……三世如来同赞叹，十方菩萨共皈依。我今宿植善因缘，称扬地藏真功德。”
云中又草草念了几句，见裴据和曹雪竹在路上骑着马等他，忙跑进了院子里，见阿牛已帮他妹妹换上了装裹的衣裳，大红棉布上绣着鸳鸯戏水，灵动可爱活生生一般，还记得浑邪的人来时，送了龙凤织锦的喜服，她曾拿出自己的嫁衣，将两套喜服放在一起，犹豫着要不要将缎面的留下来，最后还是舍不得她一针一线绣的那一对对鸳鸯。
“阿牛，是我害了你妹妹。”
“我妹妹是匈奴人杀的，怎么是你害了她？”阿牛抬头看了云中一眼，方才那般恸哭，此刻却已无悲无喜。
云中见了后心中大恸，眼前的阿牛虽活着，却……还记得数日前那个肤色黝黑，神情羞涩的少年，他宁愿他痛苦不堪，也不要现在这个样子。
“匈奴人抢了去的那些小娘子，都被临松涧的裴大侠救了，若不是我替你妹妹去，你妹妹还有一条活路……”
“若是我妹妹知道，她会被裴大侠救了，她一定会很开心，一定会抢着上那辆马车……她怎么会让你替她去，可是她不知道。若是我知道今天匈奴人会来，我会带着我妹妹，带着全村的人去逃命，可是我也不知道。当初你替我妹妹，便是救了她一命，今天又救了我一命，怎么能说是你害了她？”阿牛听了后摇了摇头。
“可是……我和你说过，我想混在车队里，去匈奴找我哥哥，所以才替了你妹妹……”云中绞着手指，阿牛他妹妹不该死的，那么活泼可爱的女孩子，怎么才几天没见，就死了呢？她还要嫁人呢，她还看上了抱着他来的那个年轻人，要跟着他去天南海北……
“我知道你想混在车队里，去匈奴找你哥哥，若是我妹妹在匈奴，我也会混在车队里去找她救她。但不管你替我妹妹是为了找你哥哥，还是半路中被裴大侠救了，你都是我妹妹的恩人，你没有害她。”阿牛一字一顿认真道。
“我要去凉州，你要一起去么？”
“刚才我听他们说了，你们去凉州有要紧事，要即刻启程，我要留在家里，将我妹子好生葬了，还有叔伯们的尸骨，也要收敛归山，等忙完了我就去临松涧。你去了凉州还回来么？”
“我不知道，我叔叔在凉州，这次乱跑，他肯定要骂我，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出来了。”云中听了后心里一紧，忍不住缩了缩脖子，他是夜间偷偷跑出来的，在大漠晃荡了这么些时日，见了俞侍郎少不得要挨骂，若是小鱼儿在就好了，可惜她年纪太小了，俞侍郎不肯带她出门。
“他是担心你才会骂你，你哥哥被匈奴人捉了去，你还会去找他么？”
“会。”云中听了后点头，哥哥自然是要找的。
“我要去临松涧学武，杀匈奴人，为妹妹和叔伯们报仇，你再去找你哥哥的时候，先来临松涧找我，我陪你一起去。”
“好。”
云中应了句，这次回凉州，俞侍郎不会轻易放他出来了，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去见哥哥。裴据和曹雪竹他们，虽然拥兵自立蛊惑人心，按朝廷的律例死一百次也不够，但他们也会帮助河西的百姓，若单单是沽名钓誉，不会在百姓口里如天神一般。
单于在国书里说，要裴据的人头换回哥哥，当时以为一箭双雕，既能换回哥哥，又能为朝廷除去一害，现下想来难道是借刀杀人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