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清回谢府的时候，就被二老爷谢启年叫去了前厅。
他坐在大堂上，穿着一身翠色袄子，盘着腿，一手端着茶杯，唇边带着两撇山羊胡。
他坐在谢启江生前常坐的位置。
可他坐在那儿，活像在太师椅上立了个冬瓜。
谢启年将茶杯搁下，伸长粗短的手，理了理袖袍，用下巴指着旁边的椅子：“坐吧。”
沈清敛眉，没看他，也没坐。
谢启年顿觉有失面子，奈何她是个姑娘家，他也不好发火，直接开门见山：“说吧，你这几日往外跑，是去哪儿了？”
沈清低着眼睑：“现在是爹爹的头七，我自然是去了爹爹的墓前。”
“别以为我不知道，你回来的时候还要顺道去一趟福来客栈。”谢启年双手撑在椅子上，挺直腰板，“你就是拿我们府里的钱去养那个小畜生了！”
沈清没说话。
谢启年轻哼：“我告诉你，那个小畜生已经从谢家宗谱里除名了，他跟我们谢家没有半点关系，再让我看到你拿钱去给一个外人，你也不用回来了。”
他又坐回去，等着沈清乖乖认错，却只等到一句：“好。”
谢启年瞪大眼睛：“你说什么？”
沈清没回答他的话，抬头看着堂上铁画银钩的“家”字。她记得她九岁那年刚进府的时候，谢启江摸着她的头，对她说——以后这儿就是她的家。
而现在字还在，人却不在了。
谢家爹爹不在了，忠叔也走了，连最讨厌她的谢景随也被赶了出去。
谢启年怀疑自己听错了：“你为了那个小畜生，自个儿家都不要了？”
她低着头轻笑：“一具空壳罢了。”
谢启年眼珠一转，又要开口，她了然地道：“你放心，我什么也不要，除了我自己的，也不会带走谢家任何的东西。”
她微微颔首，便头也不回地转身走了。
谢启年坐在大堂里，不满地咕哝：“不识好歹的臭丫头，本来还想留着给我儿子当个妾，还真是天生贱命，没那个福气。”
谢府门外，沈清已经打点好了一切，她的行李不多，除了几件衣裳连一个小包袱都没有塞满。
翠玉和如意拉着她的手，泣不成声。沈清将她们抱在怀里，轻轻拍了拍她们的肩头，温声道：“好了，不哭了。”
她眨眼将眼泪忍回去，笑着看向翠玉：“你过几日就要回去嫁人了，哭肿了眼睛就不好看了，新娘子得漂漂亮亮的。”
翠玉抽噎着摇头：“姑娘，我不嫁人了，我跟着您，您去哪儿，我就去哪儿，我什么都能做的，不会给您添麻烦的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