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一刀封喉？”
裴据弯腰在那几个匈奴人身上看了看，见肢体上并没有什么伤痕，唯有脖子上被横切了个极薄的豁口，断气后流血而死。
“看这几个匈奴人的弯刀，应是右贤王帐下的勇士，方才那些人等的应该就是他们几个，在匈奴人中算得上是百夫之勇，若稍作抵挡，身上应不至于只有这一处伤痕，应是瞬息间就被人取了性命。”
曹雪竹也蹲下看了看，他记得进去时那些匈奴人已死了，屋子里除了云中，只有炕上抱着妹妹的兄长，云中裙角溅上了一道血痕，在灶台边提着水壶，旁边还放着送他切瓜吃的木柄小刀。若是那兄长杀的，他妹妹不至于凌虐致死，而且他手脚上血瘀未消，应是匈奴人准备绑了他们兄妹回草原役使的。
没想到他胆小的和只兔子似的……裴据站起身来，看着云中捡了把弯刀在大槐树下挖坑，旁边还躺着一头死驴，叹了声走了过去。
云中挥着弯刀乱砍，院子里土质坚硬，只刨开浅浅一个坑，见裴据过来，抬眼看了看后停了手，他少年时也跟着桃花姐漫山遍野挖过野菜，知道这驴肉也是能吃的，方才胡乱挖坑不过纾解胸中郁气，并非真想埋了这头驴。
“我来。”裴据接过云中手里的弯刀，看见他因不会使刀，在虎口处磨出了血泡。
这……云中见裴据不过片刻功夫，就劈开了四四方方一个深坑，这要如何和他说，他并不是心疼这头驴要埋了它，他只是想挖个坑泄愤。
“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？我和雪竹要到凉州去，每年重阳节，九仙阁都会宴请天下英雄，你不是找你哥哥么，说不准你哥哥也会来。”
“这么热闹？那我要去。他让我抄的那些请帖，就是准备请这些人入伙的吧？”云中指了指曹雪竹问道。
“是，今年久旱少雨，草长的也不好，秋冬时匈奴人必定还会劫掠一番，光凭临松涧的人手难以抵御，兄弟们的冬衣也须襄助……你不识水草，以后别一个人往大漠里乱跑了，碰见匈奴人，丢掉性命算好的，被他们抓了去作苦役才是生不如死。”
“两国不是已经议和，单于为何不约束右贤王？”三年前凉州城破后，蒲奴王主动来京议和，虽说是城下之盟，但三年来匈奴的确未再进犯中原。
“议和？正如雪竹所说，夷狄不可信，和好不可恃，不过是缓兵之计罢了。你可听过‘一狼出，千羊走’这句话？”
“一狼出，千羊走？”云中听了后摇了摇头。
“这是匈奴人自夸时说的，是说他们匈奴男儿一出，就像一匹狼一样，而河西的百姓，就像他们放的一群羊一样任由宰割。他们从小便长在马背上，只知抢夺掳掠，不把中原百姓当人，怎会真心与我们议和！”
“匈奴人也有好人坏人，说不准是右贤王的人不懂规矩，何不上奏朝廷，递交国书给单于，让他约束部下，之前浑邪领着人来清泉村，并没有杀这么多人，看上的小娘子，也都送上了聘金……”
云中说着有些难为情，浑邪虽然遣了挽着大红绸花的马车来迎亲，但也欲盖弥彰，不过强抢罢了，那些小娘子，有哪一个是心甘情愿去草原上给匈奴人生孩子的？
“浑邪？你知道三年前匈奴大破凉州，领头的便是浑邪么，当年蒲奴王率兵十万，铁骑踏遍凉州城内，百姓身死无数，听说护城河边的血腥气至今未散。”
裴据淡淡说了句，将死在一旁的驴子抛在坑中埋了起来。
云中看着有些可惜，这驴子瞧着年纪不大油光水亮的，既死了不能拉地，那蒸熟了煮些粉条，也是一顿饭，只是看裴据自谈起凉州后，便神色郁郁，莫名觉得有些不敢惹。
驴子埋都埋了，总不能再刨出来，云中想了想，从坡下拔了一大把青草放在黄土上，双掌合十默默念诵：“慈因积善。誓救众生。手中金锡。振开地狱之门。掌上明珠。光摄大千世界。智慧音里。吉祥云中。为阎浮提苦众生。作大证明功德主。大悲大愿。大圣大慈。本尊地藏菩萨摩诃萨。”
“你在念叨些什么？”裴据听了好奇道。
“地藏菩萨赞，愿这头驴子在赞偈中往生极乐，来世做个人吧。”
“人身有什么好的，你眼前不就是人间炼狱？”裴据听后冷笑了一声。
“人间也有好的，有极乐之地，也有炼狱之所，全在施主一念之间。”真是饱汉不知饿汉饥，师父常说人身难得今已得，云中虽听不太懂这些佛家偈语，但也知道人身宝贵，有本事裴据变了驴子再来说这话。